180623 - 1218 人生插曲 3 @ 青蛙的綠色池塘

06.23 - 12.18.2018

06/23，要給爺爺做對年，
為了及時在早上八點抵達南投萬丹山，
我們在清晨四點起床、五點出門，我開車。
今天天氣很好，天空清朗無雲，
遠在高速公路臺中路段就可以遠眺至玉山群巒的幾座山頭。

由南投休息區的便道離開高速公路後，
最後上萬丹山這段路，
妹妹剛在休息區裡買的關東煮湯在經過鄉間小路上的駝峰時因減速不及而溢了出來，
噴濺了媽一身、也招來了一頓叼唸。

今天，我們的任務，便是將爺爺的靈位從萬丹山迎回老家祠堂。
至此，爺爺的後事便算圓滿完成。

離開員林老家前，爸爸蹲在車前端詳片刻，
喃喃說著前輪胎紋好像淺了，可能是過年期間那次緊急煞車磨掉的，
之後要找時間去換一下。

在二高後龍路段，
油量剩不到一半，我思忖著該找個地方加油。

於是，這時我有充足的理由好好待在外側車道，
一來輪胎要是臨時有什麼狀況，我比較不用冒著得橫跨車道的風險，
二來待會要離開高速公路去加油也不用臨時再切換車道。

車子駛經西濱交流道時，曾短暫猶豫要不要先下高速公路加個油，
但下交流道的時機就這樣錯過了。
持續走在外側車道上，
前方進高速公路匝道上有兩輛車，而且後車緊貼著前車，
看著後車閃起左邊方向燈，
雖然他們尚未脫離槽化線，但即將與我交會，
腦中猶豫著該切到中線車道閃開他們、還是減速煞車...
在我因早起而遲鈍的腦子還沒計算出最佳解時，
眼角餘光瞥見已在我們右方的後車愈靠愈近愈靠愈近...
然後即使我再努力踩煞車及使勁轉動方向盤，
也無法對抗隨之而來的慣性作用－
在驚叫連連的一陣天旋地轉中，我們先跨過兩個車道撇至內側護欄，
再因撞擊護欄而反向彈至外側護欄，
再次撞擊水泥護欄後停止於路肩上。

生死交關的瞬間，
也許該慶幸的是失控的過程中沒有被其他車輛追撞，
也沒有翻過護欄掉到高速公路下。

後座的爸媽下車察看，
妹妹則疼痛地在車內哀嚎著無法動彈。
腦中一片茫然與懊惱、不知接下來該如何是好，
只想到趕緊報警並聯絡車險。
沒多久，消防車、警車、救護車、拖吊車先後到達，
幾位救護人員探進車內詢問妹妹能否自行下車，
得到否定的答案後便想盡辦法將妹妹搬抬下車並送上救護車，
然後我再爬過副駕駛座下車。

救護人員與警察再度確認了我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然後爸媽跟著妹妹上救護車、前往頭份的為恭醫院，
我和 Elsie 則搭上拖吊車、拖著我們的車前往國道警察局後龍分隊。

在後龍分隊裡，除了我們之外，還有當時交流道上的那兩輛小客車駕駛，
我們依序做了酒測與筆錄，
依據三方拼湊出來的事故現場是，
上交流道的後車 (第一當事人) 因變換車道不當撞擊到我車右側，
我們在失控彈射過程中再擦撞到上交流道的前車 (第三當事人)。
第一當事人感覺很緊張、應該是個老實人，
說起話來雖然支支唔唔，但毫無閃避推託地承認自己的過失，
而他只是因為上班快要遲到了；
第三當事人則似乎看得很開，直說她每次上路都會出事...

進行筆錄時，
有些地方我並不確定、所以說得保守，
像是撞擊瞬間我們三車的相對位置、撞擊點之類的，
員警也許是為了保護受害的我們並避免未來的糾紛，
所以依據事故最終現場的狀況「略微」引導我修正對筆錄的回答。

爸從醫院打來，說媽媽肋骨斷了四根、妹妹斷了三根，
這讓一直忐忑的心情更加混亂與自責了...
尤其想到媽媽第一時間還忍痛跟著爸爸下車察看，
心更是揪在一起。
雖然第一當事人扛下了所有肇事責任，
但如果我當時能及時做出什麼回應、即便是按個喇叭也好，
也許大家都可以有驚無險地逃過這一劫、
也許我們現在已安然返家。

由於車損嚴重，警察與拖吊車司機都建議直接報廢不修，
但警察跟另一車的拖吊車司機比較熟，
建議我們車子先放分隊前，改天再聯絡拖吊車回來處理。
至於傷者的處理，警察與第一當事人都若有其事地建議我們轉診回臺北，
不要留在為恭治療。

(事故現場圖，我是中間因遭撞擊而反向的車，肇事車在最右邊)

走完所有程序後，
依著員警的建議，我先去跟原拖吊車司機結算拖吊費，
然後請另一個拖吊車司機送我們至頭份為恭醫院。
由於我身上現金不夠，
警察先生專程開警車載我到高速公路下的便利商店領錢。
警察說他們每次在處理高速公路上的事故時也都是很緊繃，
尤其近期常有後車不注意又再次追撞發生二次事故的。
我們這次三車都沒有人想到在事故現場放三角警告標示，
其實很危險。

回到後龍分隊付清拖吊費用，
我和 Elsie 努力從變形打不開的後車廂把一部份水果與牲品拿出來，
然後等待先將第三當事人與車拖至指定車廠的拖吊車司機回來接我們。

到了為恭，沒多久時間我便能理解為何連第一當事人都建議我們轉診了...
經過幾番波折與溝通，總算是辦好了轉診手續，
爸跟 Elsie 叫車先返回臺北家裡休息，
我則隨著媽媽與妹妹搭轉診救護車至臺大。
救護車司機開起車來十分霸氣，
整路高速狂飆、超車燈閃個不停，超車時又萬般貼近，
坐在副駕駛座的我一路膽戰心驚。
下交流道前往臺大途中經過了家附近的路口時，
心裡的情緒實在複雜。
我的人生是不是出了什麼差錯？
不然怎麼會如此噩運不斷、甚至波及連累到了家人？

只花了 45 分鐘，從頭份為恭出發，抵達臺北臺大急診室，
隨行的為恭醫院助理幫我們處理好轉診文件轉移後便隨救護車離開。
媽媽與妹妹在急診室檢傷處經過檢傷分類，
再經急診醫師分別看診後，
皆因肋骨骨折引起的氣胸血胸留院觀察。
醫生說，肋骨骨折一般不會以開刀手術治療，
靜養一陣子骨折處便會自然增生組織包覆住，
但斷掉就斷掉了、不會接起來。
於是，它就像印記般，
會跟著一輩子、記錄著人生中的這場意外。

在急診室走廊的夜晚萬分難熬，
除了總是有人來回走動、空調很冷外，
媽媽與妹妹每隔幾個小時就得反覆做著相同的檢驗，
以確認傷勢受到控制、沒有惡化。

06/24，經過一夜折騰後，
妹妹與媽媽先後等到了急診室病床，
比起走道旁，清幽多了。

在急診室看著窗外的街道逐漸明亮，
爸爸來到醫院換班，我則拖著疲憊不已的身心與沉重的腳步返家休息。
傍晚再度回到醫院時，姐姐一家人也來了，
急診室醫生趁著大家都在，
說明現在媽媽與妹妹的狀況已趨穩定，
妹妹也毋須進行氣胸引流，
所以希望我們可以離院返家休養。
雖然媽媽跟妹妹希望可以多留院觀察一陣子，
但最終還是決定出院回家，展開月餘的臥床休養。

06/29 上午，肇事駕駛從竹南搭乘客運前來探視，
他實在是很憨厚、憨厚到我都不忍苛責。
在沒開冷氣的夏日室內，
看他不斷冒著汗，默默地站著承受媽媽的叼唸，
妹妹不時插個幾句叮嚀他開車要小心一點...
我們真是和善的一家人。

06/30，事隔一週，
我和 Elsie 與拖吊車司機相約回到後龍分隊處理車體回收。
最近這兩年，爸媽常在車上討論著想換大台一點的車，
完全不避諱這陪了我們二十幾個年頭的可樂娜聽了會難過，
不過每次的討論都結束在爸出錢還是媽出錢。
她雖然老了舊了，外觀有點生鏽、帶著不少歲月的痕跡，
換檔時多少有點不順造成的抖動，
冷氣有時會突然失靈不冷，
也很長一段時間失了聲、無法再唱歌給我們聽，
但她還是每每將我們安全送達目的地、再安全接我們返家。
這回，她是真的費盡了最後的餘力，
在這場意外中犧牲自己、保全守護了我們一家人。
這一刻，實在是捨不得，但也莫可奈何...
謝謝一路上有妳，永別了。

(連續撞擊兩次護欄的車子左側)

(後車廂因撞擊的力道而變形了，無法掀開)

(右前門遭受肇事車輛撞擊留下的凹陷)

(左前方同樣承受兩次護欄撞擊)

(車內一片狼籍，但感謝小綠堅強地保護著車室內的一家人)

(再也無法坐在這個位子上駕馭著小綠了...)

(永別了，承載了我們全家 27 個年頭的 TOYOTA CORONA)

(重回事故現場，藍箭頭為肇事車、綠箭頭為我們失控軌跡)

(最後我們車子反向停止於這兩根路燈之間)

時間就這麼無聲無息地流過，
再次經歷了喝符水、洗香灰澡、求祭解等心靈淨化儀式，
妹妹開始被生活推著往前走、在疼痛中恢復上下班，
媽媽也在多休養 (無聊到發慌) 了一陣子後返回工作崗位。

八月底，肇事駕駛致電，
在緊張結巴、但直接了當的談吐中關心媽媽與妹妹的復元狀況，
並簡短解釋說他最近比較忙所以沒打來關心，
然後就掛電話了...

九月底十月初，來到令人頭痛的和解交涉階段，
媽媽期望的理賠數字有點嚇人，
在經過內部討價還價後、東砍西砍一些才交付給對方保險，
但果不期然在專人看護、車損、與精神賠償這三方面再被保險公司揮刀大砍，
砍到連我都無法接受了。
專人看護的部份因醫生不願意開立包含關鍵字的診斷證明書所以算了，
但精神賠償以醫療費用為基礎計算我就覺得不合理...
醫院對肋骨骨折並沒有什麼比較積極的處置方式，
自然不會有什麼大額的醫療費用，
但這並不代表這是小傷、對生活沒有影響啊！
平白無故疼痛了好幾個月，身體也無法回到車禍前的健康狀態，
這是再多的精神賠償也無法挽回的，
何況還是兩個人！

來來往往到了十二月初、眼見半年期限又再度逼近，
雖然對方保險提高了理賠金額，
但離我們期望的最低數字還是有一段落差。

12/12，肇事駕駛來電，
結巴但直接地詢問我隔天有沒有空到竹南談和解，
並說他願意借錢多補一點賠償、但經濟能力實在無法負擔我們要求的數字。
我回絕了這唐突的邀約，
但如果他真的在經濟上有困難、我也不希望逼人走上絕路，
所以提出希望他先準備好財產證明，
然後擇日再議。
到時，要麼我們接受，不然只能以過失傷害提告來保留談判權。

12/18，我、Elsie、妹妹一行三人搭國光前往竹南警局，
肇事駕駛則是請他工作餐廳的主管陪同，
保險專員因開會還沒到。
對方準備了存摺影本、薪資單、卡債清償協議書、房貸、貧戶貸款等證明文件，
相較於半年多前我自己車禍的和解場合、對方什麼證明都沒準備，
這次的事主算是很努力要證明自己真的有經濟上的困難了。

原本有點小擔心如果對方什麼也沒準備、
或是準備的東西不夠有說服力的話，
我到底是要接受還是提告...
這幾天爸媽想必跟我一樣掙扎，
一下跟我說不然對方說多少就接受好了、
一下又說要再跟對方多要點 (但他們只在背後嘴砲，真正出面坦的還是我啊)。
在看過對方的這些證明文件後，
我和妹妹心照不宣、馬上就有了共識，
心裡再沒有其它懸念。

在旁陪同的主管可能怕我們鐵石心腸，
在我們看資料的同時幫腔說道對方今年才到他那擔任廚師助工，
之前則是到處打零工討生活、有什麼就做什麼，
所以經濟狀況真的不好。
目前對方提出願意在保險之外多補一點的賠償，
也是餐廳想辦法提供的協助。

後來保險專員抵達，
在確認我們同意和解後，
便開始填寫和解書與核對醫療單據。
過程中有個穿里長背心的阿伯靠過來問了對方一切還順利嗎，
得知我們同意和解後就離開警局。
猜想這應該是對方的里長伯，
可能怕我們談判破裂一發不可收拾，
所以也特地前來關心自己管區裡的社會弱勢吧...

(至竹南警察局進行和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