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爸媽總是忙到小年夜當天,
然後趁著半夜高速公路暫停收費時趕回鄉下,
不管回到員林時是深夜幾點,
阿公總是會起床在黑暗中迎接我們。
每次回到鄉下,我們幾個小孩總是睡到太陽曬屁股,
阿公也總是用他宏亮的嗓音叫我們起床吃早餐。
有時,坐在阿公的三輪車上、看著阿公的背影,跟著阿公到芭樂園去扯後腿;
或是,跟著阿嬤在三合院附近餵雞採楊桃。
吃完年夜飯,阿公總是戴著宮廟發的帽子,
緩步走進客廳、坐在主位上,看著他的滿堂兒孫泡茶聊天。
阿嬤此時燒著讓我們洗澡用的熱水,但我總是拖拖拉拉,
因為一旦洗好澡,意味著大叔叔大嬸嬸將帶著堂弟堂妹們返回溪湖去。
每年初二,我們家小孩總愛耍賴留在員林,
沒跟著爸媽回到鹿港的娘家。
只因為,我莫名地就是比較喜歡員林阿公家。
在小孩眼中,爸媽永遠趕著在初二或初三回臺北,
坐在車裡,回頭望著阿公阿嬤面容上的不捨,
結束了這來也匆匆去也匆匆的短暫團聚。
偶爾,阿公來臺北,
我總是問著什麼時候會回去...
不是趕著阿公離開,而是想對離別先有心理準備。
長大後,回到鄉下,
我開始習慣靜靜坐在三合院的一角,望著來往的親人們。
因為自己不太會講台語、又不擅聊天,
和阿公之間的互動少了、交談也不多。
有次阿公去拜土地公時,
鄰居臭屁地吹噓自己孫子考上台大,
阿公既得意又霸氣地回應家裡不知道有幾張台大畢業證書了~
我總是惋惜爸爸叔叔口中可在水溝裡釣魚撈蝦摸蛤仔抓青蛙的日子,
卻無視歲月亦正在身邊無情地流逝......
在阿嬤患失智症並送至安養院照顧後,阿公也逐漸老邁。
被接離員林老家的阿公,意識到自己的記憶力逐漸退化,
某天,阿公指著自己的頭對我認真說著,
「我頭殼嘛壞去啊」...
再沒多久,阿公也因為迅速退化而住進安養院。
我不是個孝順、也不是個稱職的長孫,
不曾給過阿公一個擁抱,也沒為阿公做過什麼。
接到阿公病危消息當下,腦中一陣麻痺,
雖然揪心,但竟還猶豫著是不是該繼續在武陵農場的行程...
回到員林老家,已是第五日。
原來,在親人的腦海裡,真的會浮現片段的人生跑馬燈...
腦中零碎也凌亂地不斷拼湊著過去與阿公之間的記憶。
以前總覺得還有以後,但以後卻發現對於以前只剩下緬懷與想念。
捧著阿公的靈位,在山腳路上等待左轉上八卦山隧道的那瞬間,
彷若回到了最後一次獨自坐在三輪車上,看著上了年紀的阿公在前面騎著車的背影......
若往生後真有另一個世界,
望阿公您能跟著佛祖一同遊山玩水、逍遙自在,
不再病痛、也不再操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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